朝聖都靈–尼斯礫石拉力挑戰賽
圖、文︱徐郁芳
穿越阿爾卑斯的歷史與自然之旅
人稱「小花」的Santini老闆娘,堪稱最愛騎車的自行車業界人士之一,曾在2018年夏季KOM得到女總一,再跨足到登山車後,2023年完騎在南非舉辦的Cape Epicc登山車8天賽事。這次她又前往歐洲參與多日礫石路挑戰的「都靈–尼斯礫石拉力賽」,來看看她怎麼用七天完成這段充滿碎石,總長七百多公里、爬升超過一萬七千米的TNR路線。
九月第一週清晨週一的都靈廣場,車手們推著掛滿行囊的Gravel Bike,靜靜等待啟程。前方是連綿不絕的阿爾卑斯群峰,七天後,終點將在蔚藍海岸的尼斯。這條路沒有資格、沒有裁判、沒有計時,也沒有終點獎盃,只有碎石戰備道、變幻莫測的天氣,以及與山脈之間的真實對話。
這就是歐洲現在最火熱的多日礫石路挑戰「都靈–尼斯礫石拉力(Turin-Nice Rally, TNR)」,一場沒有賽制的傳奇挑戰。


▲都靈與尼斯的地理位置。
兩座城市,共享一段歷史
都靈(義大利文:Torino,英文:Turin),位於義大利北方,雖然名氣不若羅馬、米蘭、佛羅倫斯,但卻是義大利的第三大城。地理上它緊鄰法義邊境,背後是阿爾卑斯山。1563年成為薩伏依王國首都,留下華麗皇宮與軍事遺跡。它曾是FIAT的工業重鎮,在二戰猛烈轟炸後迅速重生,如今仍以「都靈裹屍布」吸引全球朝聖者。
終點:尼斯(Nice),這座城市雖然只是法國第五大城,但卻是蔚藍海岸最具代表性的渡假勝地。濱臨地中海,背倚阿爾卑斯,氣候終年溫暖,十九世紀便成為歐洲貴族避冬的天堂。碧海藍天的峽灣,襯著拔地而起的海濱阿爾卑斯山脈。但少有人知道,尼斯在1860年以前與都靈一樣同樣隸屬薩伏依王國,曾是軍事要塞與王朝的出海口。因此尼斯老城區有著濃得化不開的義式建築風情。
這段拉力路線有很大部分是使用溝通兩地的軍事聯絡道,今日我們騎行的許多碎石道,經過的廢棄碉堡,正是當年薩伏依王朝為了統御管理而修築的古老軍事設施。
▲尼斯(Nice)是蔚藍海岸最具代表性的渡假勝地。
薩伏依王朝的影子
薩伏依王朝是歐洲歷史上極具影響力的王室之一,起源於11世紀的阿爾卑斯山區。憑藉地緣位置,他們控制了連接法國、瑞士與義大利的交通要道,逐漸壯大勢力。從一個區域封建家族,薩伏依家族最終發展成為義大利統一,與義大利國家誕生的重要推手。然而這個王朝並不是讓所有義大利人愛戴,義大利全體國民於1946年投票拋棄君主制,同時,新成立的共和政體流放了這個曾經輝煌的王朝的所有男性成員,直到2002年薩伏依血統的成員才得已回到義大利,這次的TNR路線就是許多過去統計的遺跡。
不是比賽,更像是朝聖之旅
這個路線與活動的發起人是James Olsen,本身是車架設計師與單車愛好者。他認為設計師必須親身理解產品在真實路況中的表現,因此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,不斷從英國飛往歐洲,拼湊出這條跨越國境的史詩級路線。2016年,TNR正式誕生。
與一般賽事不同,TNR沒有報名費,也沒有嚴格規則,每年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一出發,至於何時抵達尼斯,完全取決於自己。有人背上帳篷,完全自給自足;有人選擇夜宿旅館,在艱辛的一日後,給身體片刻喘息。
這場挑戰的價值,不在於速度,正如發起人James Olsen所說:「人們的消費習慣正在改變,他們更重視體驗,而非物質享受。」在這裡,你會發現速度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能不能與自己和自然對話。比起追逐物質,這種用身體丈量歷史與大地的過程,才是真正難以被取代的奢侈。
七天....或者你可以更快
據說最快紀錄約三天半(超長距離騎行者不眠不休趕路),多數參加者:七至十天完成,以下是我們這次的路線規劃。每天爬升量都超過2,000m海拔,這樣的路線距離,對一般有在騎車運動的人來說已經相當有挑戰。
.Day 1 Turin:Susa︱116km︱2,400m
.Day 2 Susa:Briançon︱91km︱3,300m
.Day 3 Briançon:Saluzzo︱125km︱2,700m
.Day 4 Saluzzo:Dronero︱86-92km︱2,200-2,500m
.Day 5 Dronero:Limone︱113-118km︱2,400-3,400m
.Day 6 Limone:La Brigue︱84km︱2,400m
.Day 7 La Brigue:Nice︱98-134km︱2,300-3,700m
除了第二天全程柏油路外,其餘大多數時間都在碎石路上。上坡時,每一步都比平滑路耗費更多力氣;下坡時,更是控車與專注力的極限挑戰。七天連續在無鋪面道路上,路線每天不同,也是在台灣很少有的機會。
我們的TNR版本:輕裝卻不輕鬆
這次我與同伴參加的是NL TOUR的荷蘭商業旅遊團,路線與正式的TNR相同,依舊要翻越阿爾卑斯的碎石軍道與高山山谷,但因為有工作人員每天協助載運大行李,我們得以以更輕盈的方式上路。
這樣的安排,雖然讓挑戰不至於過於殘酷,卻依然保留足夠的磨練。每天早晨,領隊會在群組裡貼出補水點與餐飲據點,提醒我們在哪些路段之前,必須裝滿水壺,並標註沿途可能的景點,甚至提供不同的替代路線。
即便是輕裝上路,只帶食物、水、維修工具與風雨衣,要連續在未鋪面的碎石路爬坡下坡,對台灣騎士來說仍然陌生。在台灣唯一能類比的,或許是橫貫台灣的「中雙塔」挑戰:從北端的富貴角燈塔到南端的鵝鑾鼻,全長740km、爬升約12,000m。但怎麼說那畢竟全程都在柏油路上累積里程,當鋪面換成石頭路,負荷感立刻翻倍,疲勞感也隨之提升。這樣的活動,在台灣其實無從事先準備,事實上,不只是台灣車友難以準備,和當地歐洲騎士聊天後才發現,各國都有各自的限制。例如荷蘭人或德國北部的車友,他們面臨的問題是根本沒有山,無法模擬長距離高海拔的爬升;即便偶爾能找到起伏地形,也鮮少有連續的礫石路,只能以柏油路替代來鍛鍊體能。

▲要連續在未鋪面的碎石路爬坡下坡,對台灣騎士來說相當陌生。
熟悉你的GPX導航
台灣車友平時的騎乘範圍多半侷限在本島內,因此很可能連台灣以外的圖資都沒有下載。出國挑戰前,必須先將圖資檔案預先下載好;否則即便手上有GPX軌跡,也無法正確使用。由於圖資檔案容量不小,通常需要透過電腦接線傳輸到導航設備,建議務必在出發前就完成準備。
另一個常用的GPX導航工具是Strava,特別是在進入城市後、巷弄密集難以辨識時,Strava手機版的畫面更大、更容易判讀。
不過,需要注意的是,團體提供的GPX檔案來源並不一致。有些是工作人員實際走過紀錄的,通常比較可靠;而軟體手動生成的版本,則可能出現誤導,例如帶你去扛車爬樓梯等。建議出發前,務必再次核對GPX版本是否正確,以免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。我們在最後一天就遇到過版本出錯的情況,導航甚至指引我們扛車下切到河谷,看到直直切下等高線的指引只能莞爾一笑,最後繞遠路接回原線,短短5km竟耗掉了一個小時。
傳奇的Strada dell'Assietta
第二天的路線,正好與今年的環義賽重疊,當時Adam Yates就是在這裡上演逆轉好戲。Finestre全長18km,爬升1,700m,其中最後8km完全是碎石路,考驗著體能與控車技巧,爬過Finestre之後,便接上了傳奇的阿西塔路(Strada dell’Assietta)。

▲爬過Finestre之後,便接上了傳奇的阿西塔路(Strada dell’Assietta)。
阿西塔路最初為軍事而建,歷史超過120年,全長約33km,起點海拔1,900m,一路攀升到2,350m之後,便在2,300至2,400m之間蜿蜒起伏。路段看似沒有盡頭,一個山頭接著一個山頭,沒有鋪面、沒有遮蔭,也沒有飲水點,烈日曝曬下,體能與意志都被榨乾。
更折磨的是,這條路幾乎成了機車與越野四輪的天堂,摩托車數量大約是單車的十倍,呼嘯而過時揚起漫天灰塵,把人弄得灰頭土臉。
所幸,在幾乎耗盡水源的時候,我們遇到了一間避難小屋(Rifugio),這裡不僅能補水,還提供餐食,當盤中的義大利肉醬麵端上來時,那一刻的幸福感足以抵消之前所有的疲憊。
沿途也能看見許多老舊的路牌,不過大多已被貼紙覆蓋,幾乎看不清原本的字樣。這條阿西塔路,既荒涼又熱鬧,既殘酷又迷人,正是它矛盾的魅力,讓人一生難忘。
▲在阿西塔路遇到了一間避難小屋,不僅能補水,還提供餐食。
令人屏息的Rocca la Meja路段
來到第五天,本以為已經沒有任何風景能再震撼我們,然而進入Gardetta保護區後,又一次被打破了想像,這裡屬於管制區,只有單車與e-Bike可以進入。道路一路向上,從闊葉林到針葉林,最後逐漸褪去所有植被,只剩稀疏的草皮覆蓋在高山裸岩之上。
在這樣的荒蕪中,Rocca la Meja突然映入眼簾。那是一座宛如不真實的巨型岩塊,隨著角度改變,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。光滑的山體與銳利崢嶸的山頭形成強烈對比,遠望時,彷彿被自然設計成一幅畫框,搭配藍天白雲,將山峰孤立在畫面的正中央,令人屏息。
▲Rocca la Meja是一座宛如不真實的巨型岩塊,隨著角度改變,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。
然而驚喜不僅止於此,繼續沿著路線前行,便能進入法義邊境舊軍營的遺跡。當年尼斯割讓給法國後,薩伏依王國為了鞏固新邊界,曾在短短十年間建造了完整的防禦體系——砲台、碉堡、兵營與綿延數十公里的軍事道路。這套「堡壘帶」見證了歐洲歷史的動盪,直至1947年和平條約簽訂,邊境軍事設施才被廢棄或摧毀。
如今的廢墟靜靜矗立,被當地人稱為「小秘魯」,殘破的石牆、斷裂的碉堡,就像高山深處的古代遺跡,帶來一種時空錯置的荒涼感,此刻的景色,不只是自然的壯闊,更摻雜了歷史的滄桑。

▲如今的廢墟靜靜矗立,被當地人稱為「小秘魯」。
騎向行程的終點Nice
在阿爾卑斯山脈的最後一晚,我們住在La Brigue——一個法國邊境極小的城鎮。旅館恐怕是鎮上唯一的一家,窄小得令人驚訝,高壯的荷蘭車友,甚至得彎腰才能鑽進門內。樓梯寬度只能容納一人上下,轉角處抬手就能碰到天花板,房間除了一張床外,兩人的行李攤開連走動都有問題。德國車友笑說,這種狹小陡峭的樓梯,正是法國阿爾卑斯山區旅館的典型特色,雖然空間侷促,但山中靜謐的夜晚,仍然讓我們得到極佳的休息。
然而,第七天我們卻選錯了GPX路線,這條線柏油馬路居多,從La Brigue出發後,很快就進入一段宛如台灣太魯閣般壯麗的峽谷,兩側是高聳的岩壁,下方竟開鑿出一條道路,汽車在其間穿梭,彷彿硬生生從石壁中劈開而出。後來才知道,這正是薩伏依王國艾曼紐一世在1780年推動的跨時代工程,當時修築出一條18法尺寬的馬車道,如今改作汽車通行。置身峽谷之中,很容易想像當年的修鑿之艱辛,同時也能感受到那位國王「人定勝天」的氣魄。

▲置身峽谷之中,很容易想像當年的修鑿之艱辛。
接近中午時分,天空驟然下起大雨,我們依舊在群山間盤旋,眼看著導航顯示只剩30km,卻始終不見海岸。直到這時我才明白,阿爾卑斯山脈真的一路延伸至地中海邊,在此被稱為「濱海阿爾卑斯山」(Alpes-Maritimes)。
終於,當尼斯的峽灣出現在眼前,暴雨也逐漸散去。藍天重新劃開,碧海閃爍光芒,海面點點白帆漂浮,陽光溫柔地灑落在海濱公園的林蔭間,空氣中混雜著山的清新與海的氣息。雖然已是八月下旬,卻一點也不炎熱,陽光曬在身上反而溫暖舒適。著名的尼斯海灘上,一條條人影慵懶地攤躺,愉快地享受著日光浴。此刻,這個旅行即將告終,從險峻的阿爾卑斯山到這樣鬆弛的港灣城市,有複雜的感覺,覺得旅程即將結束的可惜,但也迫不及待想要享受陽光與沙灘!
關於器材準備
外胎
這次我們騎的是Gravel Bike,為了因應碎石路面,首先更換了外胎,由於我的車沒有配置前叉避震,因此只能仰賴較寬的外胎來吸震,胎寬我已經選到前叉所能容納的極限--40C。除了胎寬,也要注意胎紋,建議可以選擇接近登山車的塊狀顆粒設計,抓地力會比較足夠。這回我們有點誤判形勢,選用的胎紋稍微偏光滑,雖然在馬路上可以騎得比較沒阻力,但在礫石路面下坡,就顯得有些不足,穩定性和抓地感略差。

超小齒比
決定要參加這個行程時,對齒比並沒有太多概念,幸好家中有技師相助。技師看過路線影片後,直覺認為我的腿力需要更省力的設定,便幫我換上一個超大的50T後飛輪。搭配單盤36T前盤,形成「36×50」這樣接近登山車的超小齒比。這個配置在高海拔、長距離的林道路線上相當合宜,讓我在爬坡時,能以較省力的方式應對。唯一的缺點是平路和下坡時齒比稍嫌不足,不太能盡情加速,但整體而言,對於這次挑戰是很實用的。

包袋與延伸裝備
雖然不需要全程背負行李,但仍需攜帶行動電源、維修工具、風雨衣,以及一整天的補給。這些物品最好固定在車上,最常見的選擇是車前袋與坐墊包,不過裝太多會影響重心。我這次則是使用車架中間的三角袋,加上上管袋,重心較為穩定,也避免影響操控,唯一需要注意的是,踩踏時,要確認膝蓋或大腿不會磨到。另外,水壺架最好準備兩個以上,但也要確保牢固度,因為在顛簸的碎石路面上,水壺很容易被震到噴飛。

固定支架
最後要提醒一點,所有金屬支架,在長時間碎石路的震動下,都存在金屬疲勞後斷裂的風險。我建議長下坡時,最好將手機取下,收進口袋或包袋裡,不僅避免支架斷裂造成手機噴飛摔損,也能降低手機遺失的風險。這次我們就遇到過金屬手機架斷裂的狀況,所幸最後還能返頭沿路搜尋把手機找回來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服裝與其相關建議
由於海拔都在2,000m以上,因此即使沒下雨上到2,700m的高度,也會覺得冷,這時候風衣是必備的。但一件可以折收的風雨衣更理想,我們最後一天遇到大雨,從海拔2,000m的地方淋雨下山,夥伴下坡速度突然比我慢,換我等他,才知道他的風衣是不防水的,濕透就會冷到無法控車,而我是穿雨衣因此沒有冷的困擾,因此建議直接帶上可折收的雨衣是適應高地氣候的解方。這次我剛好也穿了易穿脫的女性吊帶褲,在蠻長的旅程中,緩解我上廁所要脫上衣的焦慮!
這次沒注意到但是未來可改善的器材
把手!一定是把手,這個小細節或許真的是到了現場才能發現,Gravel專用車把與公路車把非常不同,視覺上,上窄下外擴,下彎把往外張開,這讓手臂延伸自然抓握,重心更穩定。這樣一來,在顛簸路面上不容易被震得失控,方向感更明確。而且因為下彎握姿時,手腕角度更自然,手指更容易扣到煞車,不必費力去勾,控車和安全性都會比公路車更好。

▲Gravel專用車把上窄下外擴,下彎把往外張開,這讓手臂延伸自然抓握。
這次和小花(右)同行的隊友「聊落去Roach Wu」(左),兩人認識於2019年到義大利騎Stelvio的活動,這次報名的時候,原本小花單獨報名,但是看完路線其實風險性很高,如果獨行或許有未可預料的的風險。因此小花的先生建議找一個人同行。當小花打電話給Roach時,他正在看球賽,迷迷糊糊聽到關鍵字去義大利騎車,就回說好,並且爽快的直接線上刷卡把費用付清了。等他問詳細一點,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Gravel Bike,也沒有礫石路的騎乘經驗;不過放下抱怨,生命總會找到出路,他在歷經過第一天的震撼教育之後,很快就掌握騎礫石路技巧與箇中樂趣!







